“是,姐夫,他是我同学,以前帮过我,现在他遇到困难,你也帮帮他好不好?”
“和我无关。”
“你别不承认……”
傅宴深将盛着半杯红酒的高脚杯递过来,居高临下看着她:
“柚柚,还记得夏天我去片场接你那次?郑导不停夸你有天分有灵气,极力劝你入行。其实你真不是个好演员,才说了一句就按耐不住。怎么?沈嘉禾事业受挫激起了你的牺牲精神,不是假装开心陪了我一晚上吗?为什么不一直演下去?还是……那个男人就那么重要,听我提他的名字,你连做戏都不愿意了?”
“你有什么资格提他?”林柚眼里闪着愤怒的火焰,一挥手,“怦……”酒杯摔落在地上。
“姐夫,你所做的一切不就是想让我当你的禁脔让你予取予夺吗?我同意,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,我只求你放过沈嘉禾好不好?”
“做什么都可以?”
“是,姐夫,你帮帮我好不好?”
傅宴深眼神瞬间冷了下去,面无表情的俊脸,眼里闪着寒冰,片刻后,轻轻笑了起来。
“柚柚,你真这么喜欢他?其实你不应该叫林柚,性子这么执拗,叫林轴得了,一股子劲。”
“我和你姐姐下周一去律师楼签字办手续,以后你也不用喊我姐夫了。”
“我的工作……”
傅宴深深深看了她一眼:“你愿意留下就留下,不愿意的话去人事办离职手续,那张卡里我会打笔钱作为补偿,一会儿有人送你回去。”
男人高大的背影慢慢走远,他已经表明了放手,明明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结果,不知道为什么,林柚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。
她知道沈嘉禾的事不是傅宴深做的,可自己必须得演这么一出戏,这男人那么骄傲,怎么能接受一个女人因为别的男人留在他身边?
林柚黯然垂下眼帘,揉了揉有些发闷的胸口。
漫语咖啡厅坐落在四九城南外环,环境清幽。
傍晚时分,夕阳余晖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,光影浮动,伴着舒缓低回的音乐,给人空虚盈满的错觉。
从中考前那个夜晚算起,八年了,这还是林柚第一次和沈嘉禾面对面坐在一起。
时光仿佛施了魔法,明明往事还历历在目,一转眼,他们已从青葱少年变身成年男女。
彼此都没有出声,还是沈嘉禾先打破了沉默:“要不要再加块方糖?”
“不用了。”林柚笑笑,漫不经心地用勺子搅动杯中的咖啡,“其实我不爱喝这个,但他们都说这家咖啡厅不错。”
“林柚,注资到公司的那笔钱是你转给宋影的吧?我不会要她的钱,更不能要你的,今天约你出来是想把钱还给你。你放心,我已经找到新的投资商,合同签订了,条件比鼎信资本优厚得多。”
“那太好了,钱你先留着,公司刚起步,需要花销的地方挺多,以前你给我钱的时候我也没有拒绝。”
“那不一样……”
“一样的,沈嘉禾……”
林柚以为自己会有很多话想说,她离开榕城后,沈嘉禾过得怎么样?考上市立一中了吧?什么时候来的四九城的?
只是漫长的时间横亘在他们中间,有些人有些事已经回不到当初的模样,就像记录少女心事的纸笺,清瘦的字迹早随着记忆泛黄。
物是人非。
林柚张张嘴,字在唇边绕了绕,千言万语却只汇成一句话: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这句话在她心里压了八年,当年沈嘉禾被抓走后,不准任何人探视,沈妈妈嗓子哭哑,几度晕倒。
后来,是父亲林国平出面做了交涉,一个多月后沈嘉禾才被放出来。
那么优秀的男孩,缺席了中考,背上刑事案底,而自己这个始作俑者,却到最好的城市,就读最优秀的中学,锦衣玉食安然度日。
钱,是唯一可以回报沈嘉禾的,只希望他以后的人生平安顺遂。
可笑的是,这笔钱还是傅宴深转给自己的。
沈嘉禾沉默了下,随即笑起来:“有什么对不起的?我是班长,我们又是同桌,帮助你是应该的。林柚,你不要觉得有什么负担。”
“见到你之前确实有一点。”林柚俏皮地笑了起来,“不过现在,我放心了,沈嘉禾,那笔钱真不要给我了,当我入股吧,希望我去英国读完博士,公司已经上市,我可是原始股东之一呢!”
“你要走……”
“哎呀,班长。”她故意装做不耐烦,“以前你老说我不好好学习,想不到我也有会有出国留学的一天?祝福我吧!”
手机app里还有一张行程单,目的地是榕城,和母亲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。
这座城市因为交通闭塞,并没有太大变化。
走在窄窄的老街上,林柚不错目地望着熟悉的建筑,杂乱却又亲切十足。
她从街边小贩手里买了串糖葫芦边走边嚼,看到骑着自行车的女孩风一般从身边擦过,下意识捂住自己平坦的小腹。
和母亲居住的小区新安上了路灯,淡而苍黄的光晕将陈旧的建筑物染上一层暗淡的梦呓。
她扬起头望向熟悉的方向,突然怔住了,窗户竟然亮着灯。
谁会在里面?
林柚喘息着穿过狭窄阴暗的楼道,来到六楼斑驳陈旧铁门前,将挂着小熊的钥匙插进锁孔,手抑制不住颤抖。
妈妈……
不可能!
也许爸爸骗了自己,当年带走她时也将这房子转手卖给别人了,可那里面还有她那么多记忆……
泪水肆意流淌,眼前一片模糊,头脑纷乱中,门锁咔嚓一声被她拧开。
两室一厅的房间格局简单,屋里布置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。
客厅窗户半开着,一缕月光斜斜地从窗口流进,四周灰白的墙面上张贴着几张明星海报。
她住过的卧室敞着门,熟悉的男人身影倚在床边,正翻看着手里的影集。
林柚张口想说什么,嗓子却仿佛哽结着颗生涩的青果。
傅宴深回头,平静地接过她肩上的背包,让她坐在床上休息会儿。
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林柚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,呆呆看着男人。
“上一次我来榕城,就是谈旧城改造的项目,这一片纳入了规划,仅有的几户人家已经签定了合同,过不了多久,这里会被推平,建起一栋栋高楼,过去的痕迹都将不复存在。”
两人一时都沉默了起来,林柚低着头,鞋子不住地在地上磨蹭,轻声道:
“不在就不在吧,人总得往前看。”
“柚柚,你真怎么想?那你今天为什么回来?害怕去了国外会忘了这里?还是想着再看最后一眼,以后再也不回来?”
“……那是我的事,你还没有说为什么会在我家里!”
傅宴深抬手帮她把头发挽到耳,目光有些深沉的炙热:
“你从来没有把我放在你的未来,我只能来看看你的过去,心里确实很好奇,你连多年避而不见的老同学现在都能坦然告别,唯独对我……我想知道……柚柚,如果我早早出现在你生命里,在你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遇见你,没有世俗身份的束缚,你会爱上我吗?还是仍然和现在一样狠心地离开?”
林柚曲着胳膊在男人手里挣了挣,示意他松开。
“我刚才说过,人总得向前看,干吗要假设那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。”
“可是我经常想,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?那天你穿的什么衣服,头发款式,吃的点心喝过的饮品,我都记得一清二楚。第一次发生关系那天晚上,我并不是偶然经过酒吧门口,那段时间每天晚上我都会开车去你租住的公寓楼下,结果在菲比门前撞见你醉醺醺地出来,我把你带回家,想着你为别的男人难过买醉,心里很不舒服,起来喝了一些酒,回房看到你竟然洗完澡躺在我床上,肌肤雪白,眼尾泛着红晕,像最美最靓丽的罂粟,摇曳生姿诱惑着我。”
“第二天早上,你偷偷跑掉了,躲我,让你同事勾引我,去看《刺棘》首映礼,你喝醉了抓着我的手喊另一个男人的名字,我很生气,气得不想再理你,可只要你一撒娇地抱我,一叫我的名字,哪怕明知道是虚情假意,我也舍不得不理你。”
傅宴深转头望着窗外愈来愈浓的夜色,嘴角漾起苦涩的笑:“柚柚,你不用为了躲我特意跑去国外,一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,我不放心。我说过了你有任性的权力,我愿意给你尝试的自由。其实我们的关系里,占主导地位的那个人从来不是我,是你。”
林柚垂着头,第一次听到姐夫这么直率的坦白,心里说不动容是假的。
她对傅宴深感情很复杂,他是自己的第一个男人,离开榕城后,她带着面具生活了很久,只有对着他,才会不知不觉露出真实的模样,很多不愿意告诉别人的话也会愿意跟他说。
可她不能留在国内。
姨妈已经推迟了十多天,验孕棒上的两条红杠清楚地告诉自己,肚子里悄悄孕育了个小生命。